野夫江湖深几许
有件欣慰的事,我先与大家分享。
一个曾经的邻居,给我发私信,说:韩老师,我给您发微信,您拒收,我有点懵。我时常想起在清迈的日子,您给我送吃的,感谢您。
凝视片刻,我决定直言:D老师,自从您跟我说“野哥这杆大旗不能倒”,我就寒了心。我是给您送过吃的,但没有目的,只是因为您没车,买菜不方便。但您慑于野夫等人的威压,跟我见一面都小心翼翼,所以我就拉黑了。
那句话,是去年屠夫发难的时候,我向她要看法,她说的。
她向我解释,那句话非她本意,而是旁边有人指示。她说,现在读了我的文章,才彻底知道真相,这一切完全超出她的认知。她表达了对我的认同,于是我解除黑名单,我们又做回朋友。
在清迈,我们交往并不频密和久长,主要交往是在2023年春节前后的那一两个月里。我当时已经决意离开,她也发现了产权的问题,很纠结,很焦虑。
她是某大学的声乐教授,已经退休。到清迈后,开发商的女股东亚歆(也叫艾薇)很快给她招生,让她在合院的会所里交学员唱歌,再从学费里收取场地金。
一天傍晚,我俩散步。她说韩老师你要是真走,我挺舍不得的。我顿时心里一热,差点掉泪。我就是这样,谁对我一点好,我都受不住。
她又说没吃晚饭,因为刚上完课,累,吃不下。“我说不上,亚歆说不行,学员都喜欢着呢。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上”,她讲。我沉了沉,说:D老师,您来清迈后,观察过绞杀树没有?她说知道,好吓人,一棵树能把另一棵悄无声息地活活缠死,然后自己长成又高又大。
我说您看现在,自己像不像那棵被缠上的树呢?所有积蓄买人家一栋房,然后烧阶梯电,交高价物业,将来还要吃人家食堂,出行只能坐人家班车,小病小灾用人家提供的医疗,把退休金全花在这儿,还要有一份光发一份热,只要干得动,就得给人家挣提成。
她一愣,然后就扯着我的胳膊笑,拧过身子笑,弯下腰去笑,笑得泪光闪闪。我也笑。笑歇了,她说:韩老师,真是这样的诶,我现在毛骨悚然,后背都发凉。不光我,那个谁,不也是这样吗?将来退休的都过来,全得走上这条路。老了老了,跑出来当包身工来了。不行,我要跟我家Z老师说一下,房子我们也不能要了。
我说,还有呢,拿养老签挣钱,本身也是违法。只要挣了,把柄就在别人手里。
后来,她也退房成功。
我们的笑,如果不配一张图,压根儿你就不能懂。
这就是合院四期布局图,内部密植,四周被二期、稻田和高尔夫环绕,完全没有拓展余地。我标箭头处,是入口,设五个车位。是的,整个四期配置了五个车位。刚来时,车位里停两辆车,一辆是公司的商务车,一辆是野夫的皮卡。我觉得匪夷所思,野夫解释道,这是个养老小区,为了大家的安全,不让各家买车,将来公司配备班车,要购物,一同去购物,要出游,一同去出游,统一行动。我说我得接送孩子,必须买车,他说你是例外。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,退休过来,女的55,男的60,就都老得开不了车么?
随后在同王继子鸣的闲聊中得知,公司引进了一个小超市,卖中国调料,下一步还要开办小食堂、设立医务室,打造一个康养中心,所有日需就都能依赖小区来解决。
后来我才明白,这样的设计和管理,是以关心负责之名,基本可以切断业主和外界的联系,使得他们无从接触当地,无从了解房价和土地政策等重要信息。
我问过小区建造时的工程师,他说,他当时建议拿掉一两栋,就能有个很好的停车场,但是听不进去。我问谁听不进去,他说野哥和子鸣。我问野哥怎么会参与规划,他说野哥是大老板呀。
小区内没有Z教授提到的6米宽道路,只有一条宽90公分的循环步道。最里边一户,是80岁的戴老师,这就意味着,戴老师无论买什么,都要从入口抱回家,而垃圾要从家拎到入口。
入口第一栋是会所。楼下影音厅,清迈影集和王小帅的主场;楼上图书室,需要刘苏里五万册图书来填充。
刘苏里的书后来兑现没,我不清楚,但是在装修的时候,我提供了几幅画。楚雄诗人王ZANG离开宋庄时留给我的,但我不懂艺术。到清迈后,让家里寄点书,结果把它们错装了来。看着这箱画,我知道诗人入狱野夫没有表示(他听人说我给了一点钱,就对我说:你知道送范党吧?我是接王某涛,当了第二任会长。后来觉得没意思,太多了,帮也帮不过来,有些人进去也实在没啥意义,更有甚者,就是以这个捞点资本),就起了坏心。我把箱子抱到他家,说:这是王ZANG跟他媳妇画的,我妈不知道,就给寄了过来。原本老武说让我卖俩钱儿,给那四个孩子贴补一下,但我不知道怎么弄。正好您会所装修,看能不能用上?他说,我也不懂啊,再说也不是多有名儿,回头让子鸣看看挂哪儿吧。我想都提孩子了,好歹能给俩钱儿吧,结果高估了。
去年屠夫说野夫到他推特上私信,问哪里得罪屠夫了,进去的时候还给发过声、捐过款。屠夫一查,没那么回事儿。我当时就说,看着吧,提了醒儿啦,再有这茬儿,他必定有所表现挽回影响。果然,高先生失联,他排在第二个声援,王诗人出狱,他立刻转了五百块钱。
还想起一个人,流亡了四年的重庆作家谭木公,22年到清迈,住在王继家。王继说:小韩呐,我试探了一下,他也会做饭,也爱打扫卫生,脾气还好。你交往试试,要成不就能给你搭把手减轻点负担嘛。他还说这也是野夫的意思。但谭老师当时重度抑郁,又怀疑肝上肿瘤,准备回美国手术。我找野夫说:“我敬佩谭老师,但感觉不合适。因为我带两个孩子已经到了承受极限,以谭老师的精神状态,会给我造成更大压力,我实在承担不动。谭老师回美国,虽然医疗可以免费,但如果真做手术,术后需要请人护理,我想给他带点钱。”野夫断然阻止,说:不要,他有钱,他妈妈的钱都给他了。我说多预备点儿总会心里踏实一些,他才道出心迹:你是通过我们认识他的,你给了,让我们怎么办?
一张小区图,勾起多少事。
在我的评论区,总有一些人避谈清迈真相,而是不断强调野夫任侠尚义。今天看到一则朋友圈,也提到送饭组织,还提了《国镇》,说经过清迈炒房洗礼,野夫在他心里的形象更加高大上。那当然好。
我下午抽空补了颗牙,因为之前缺那块料,现在有了,就老想去舔。
既然提到《国镇》,就想起易中天作的序,末句是:那(江湖)是一种理想。相对野夫的“我就是江湖”,既构成矛盾,又显得清醒。
解读《国镇》,会比《江上的母亲》更有意思。